王保林

热气在空气中弥漫，金黄的麦子撑饱了肚子，若不是穗子裹着，麦粒儿仿佛要提前蹦出来。又至麦收时节，家家户户用宽大的塑料布提前铺好了晾晒场，等待大型收割机到来。

如今收割麦子，已全然机械化，而小时候那拿起镰刀直奔地头的畅快，虽不再有，但却早已深扎在心底，使人无法忘却。

那时，每逢收麦子，母亲总是早起提前备好各样东西：磨好的镰刀、擦汗的白毛巾、宽大的草帽、架子车等。当然也少不了吃喝的东西，馒头配上咸菜或者熟鸡蛋，提着老水壶，捎个大西瓜，走到自家田边。把东西放在地头一棵大杨树下后，我总是在地头随手薅两根长草，一根嚼在嘴里，一根在手上打着圈甩着，迫不及待奔入麦田，畅快地走在田埂上，一直走到麦田的尽头，再飞快地跑回来。此时的母亲早已埋头于麦田，收割了一片，我也开始拿起镰刀开工。记得我首次拿起镰刀时，没割一会儿，便让镰刀与大脚趾“邂逅”了一回，我捂着染红的脚趾，疼得嗷嗷叫。从此之后，去田里干活再不敢穿凉鞋，也对割麦有了深刻的认识，这需要对土地和庄稼有足够的熟悉与热忱，里面更藏着劳动人民的智慧。

我当然不会就此罢休，首战败北后，反而助长了我的干劲儿。我以自己的办法开始“进攻”，先抓麦秆子，再下腰，每割一回弯一次腰，如此重复着，且不觉得累，然而待我自信地回头看自己的劳动成果时，我看到身后割过的麦子堆得很低且摆放凌乱。抬头疑惑地望向母亲，此刻我惊呆了！母亲几乎一直半弓着腰，镰刀前伸，便顺势割下一大截，将其用手与镰刀平行着夹起，整整齐齐放在后面的麦茬上，仅一眨眼工夫，便成一垛。这定然是天底下最能割麦子的人了！那完美的切割线，那整齐划一排列摆放的麦子，技艺如此精湛。

回过神后，我瞅着身前的麦子，尝试把母亲的割麦动作在脑海里慢速回放，可待下腰操作时，顿感无从下手，我试着把镰刀放到前面，拢过来一些，却用手握不住，最终割下来的仍是一小撮。至于后来，或许是割的久了，笨拙的方法也能在田里“吃得开”，但与母亲相比，仍然是拙劣的。

每逢麦收，便是如此地忙碌着，汗流浃背，连毛巾也被汗水浸透，而我们的内心却装满了收获的喜悦。而除此之外，对于我来说，中场歇息时间，更是充满极大的乐趣。渴了，会倒一碗凉白开一饮而尽，抑或在一块塑料布上打开一个甜甜的西瓜，大快朵颐起来，倘若偶然听到大堤上喊着卖冰棍的，会央求母亲，要得一毛钱，跑上去买上一根解暑。饿了，用馒头夹着菜或者熟鸡蛋，纵然噎着，也是拿什么都不换的……

时节如流，恍然间，弯腰割麦的年代便过去了，麦子的种收早已机械化、科技化。我们望着一望无际的田野，仍然难忘过往，怀念那些人，那些事，尤其那充满乐趣的童年。又到了麦收时节，我们不再拿起镰刀，而是在炎热的午后，搬一张桌子，切开一个西瓜，吮吸着红色的汁水，一切仍是那么熟悉。我们在欢笑中讲着麦子的故事，那段苦中作乐的岁月早已随着每一次的播种，深深地扎进了土壤里，此刻这甜甜的汁液，也治愈了岁月里走出来的人们。

我也逐渐晓得，豫东的冬小麦像极了守着土地的人们，在冬天蛰伏，于春天伸展腰肢，耐得住天寒地冻与骄阳如火，经过漫长的期待，悄然吐穗，把身子撑满，在芒种时节，一粒回报一束，挺着坚实的脊梁，唱着岁月的赞歌。